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双倍的父爱
当记忆的闸门开启,往事中那些温暖又明亮的瞬间,便如清澈的溪水涓涓流淌,在时光深处无声回响。命运赐予了我双倍的亲情,内心因此盈满难以言尽的感激,分享这段深埋于岁月长河的故事,或许是对父辈最真挚的怀念与敬意……
从懵懂记事起,我便拥有两位父亲,他们都是贵钢的普通工人。大爸爸周伯顺在动力车间指挥起重班,小爸爸周治华在配件车间翻砂工段担任副工长。两位父亲,一位来自湖北,一位生于重庆,素昧平生却因我而结缘。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,就是对我那同样深沉如海的舐犊之情。
小爸爸是生父,大爸爸则是将我从十个月襁褓抚育至九岁的邻家伯伯。那时,我们与大爸爸一家同住在贵钢的生活区宿舍,楼上楼下,鸡犬相闻。大爸爸年长生父十余岁,性情宽厚慈蔼,见我父母工作辛劳无暇分身,便主动提出让他的老伴儿照料我。生父感激不已,大爸爸却摆摆手:“一笔难写两个‘周’字。”后来才知,两位母亲又都姓杨,这奇妙的巧合,仿佛是命运之手悄然拨动了琴弦。从此,一份超越血缘的亲情便在两家之间深深扎根……牙牙学语时,我脱口便唤他们“爸爸”“妈妈”,生父要我改口称“伯伯”,大爸爸却执意不许。于是,我便成了拥有双份父爱的幸运儿,人生伊始就承泽着双倍的暖阳。
工作中的大爸爸,经验丰富,指挥若定,言语不多却自有一股沉稳的威严。但凡遇棘手难题,他总能提出独到的见解。因此,领导器重,同事敬佩,再桀骜的青工在他面前也收敛锋芒。然而,日常生活中的他却如春风拂面,那份宽厚与善良,使他年年当选为厂里的先进工作者。
我对大爸爸的依恋极深,每晚必要捧着他的脸庞才能安然入睡。记忆里,他总在忙碌,出差是常事。六岁那年,他前脚走,我后脚便莫名高烧,针药罔效;而他归来之日,便是我的病愈之时。这般奇事两度发生,后来他出差便将我带在身边。他在工地指挥,我就在一旁安静玩耍,出奇地懂事。常有熟人好奇询问两个爸爸的事,我往往羞涩地躲在父亲们的身后,默不作声。
我在大爸爸家生活了八年有余,后几年他们便不肯再收“托儿费”。七十年代初,大爸爸月薪九十余元,竟超过我父母两人工资的总和。他体恤我父母收入微薄,还要养育弟弟,只肯象征性地收几斤米。变故发生在我九岁那年的暑假,在和小伙伴玩耍时,我不慎摔断了右小腿,生父决定接我回家亲自照料。此后数月,风雨无阻,酷暑难当,上学放学的路上,几乎都是父亲那宽厚的脊背承载着我。大爸爸得空也会去校门口等候,在两位父亲无微不至的庇护下,我受伤的腿骨很快就愈合了。
此后的日子,大爸爸每月发薪那日,定会在宿舍院里等我放学。远远望见我,他便含笑招手,随即从旧钱包里掏出两张一元纸币塞进我的手心。在那大米仅售一毛四分一斤的年代,这无疑是笔“巨款”。不仅如此,每个清晨,他还会将裹着白糖、炸得金黄酥脆的糯米糍粑,热气腾腾地端上楼来,分给我和弟弟。父母再三婉谢,他却执意如此。时至今日,齿颊间仿佛仍萦绕着那糯米的甜香,心头也始终氤氲着这份永不冷却的暖意……
“小爸爸”是我在大爸爸和邻里面前对生父的称呼。父亲生性内敛,讷于言辞,却是翻砂工段里的一把好手。他对技术精益求精,一丝不苟,下班后还常留在车间查看进度与质量。这份踏实勤勉赢得了信任,厂里那台五吨锻锤,正是他和同事们自力更生、攻坚克难的结晶。沉甸甸的“先进工作者”荣誉,是他无私奉献的勋章,更是对我和弟弟无声而深刻的言传身教。因他技术精湛,为人正直,带徒弟便成了重要职责。常有年轻人登门求教,徒弟们都敬他如父,父亲总是忙着下厨,热饭热菜招待他们。他欣慰地提起,徒弟们个个出色,青出于蓝,其中还有人当上了厂里的处级干部。
童年最有趣的记忆,莫过于三年级开始学写作文。我怕动脑筋,每每老师布置题目,当晚就“转包”给父亲。看他搜肠刮肚的样子,其实并不比我轻松几分。但大人的笔触终难掩藏,很快被班主任徐老师识破。她遇见父亲时直言:“可不能这样惯着孩子,得让她自己练笔才行。”我自尊心极强,生怕再挨批评,从此再不敢让父亲代劳。然而严重的拖延症如影随形,作文总如巨石压心,不到最后关头绝不动笔。谁曾想命运的安排如此奇妙:当年那个视作文如畏途的小女孩,二十余年后竟成了《贵钢报》的编辑。
生父只读过三年小学,却写得一手好字。他常说“字是打门锤”,叮嘱我务必练好。对于学校的歌咏比赛、运动会,他总是鼓励我积极参与,甚至不时悄然出现在现场观看。因此,我在校的点滴,他了然于心。那些关于学习的叮咛、参与活动的勉励或委婉的批评,我都铭记践行。看到我的努力与进步,他眼中流露的欣慰与满意,便是对我最深的宠爱。这份默默的守护,如静水深流,温润无声,滋养着我一路长大成人。
从求学、工作到恋爱、婚姻,我始终独立抉择,未曾让父母过分操心,成家后更是报喜不报忧。父亲深知我性格要强,即使小家庭偶有风波,也从不向他们倾诉。因此,他时常来我的小家坐坐,关切我的工作与生活。第一次与丈夫发生激烈争执,他失手打了我一巴掌。仿佛冥冥中有感,父亲当晚竟出现在了我家门口。见到父亲,委屈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。泪眼蒙眬中,瞥见他神色无措,喉头哽咽着对丈夫说:“我女儿从小到大,我没舍得动过她一个指头。以后她有错处,你告诉我,我来管教。但你动手,我绝不原谅!”自此之后三十余载,丈夫再未对我扬起过手掌。父亲的爱,宛如冬日壁炉里不熄的炭火,恒久地温暖护佑着我,赋予我直面人生风霜的无尽勇气。
榜样无言,其力千钧。在两位父亲品格的烛照下,我亦不懈努力,耕耘出自己的一方天地。从钎钢车间的机加工,到制氧分厂的仪表工,我未曾停步。通过苦读考入厂电大,取得文凭后,终于凭借对文字的热爱,在宣传处公开招聘中脱颖而出,考入《贵钢报》编辑部,实现了热爱与职业的重合之梦。
在《贵钢报》的日子里,我虚心求教,踏实耕耘,撰写了不少有影响力的文章。在总编的引领下,我与同事们并肩努力,陆续捧回全国企业报编辑一等奖、贵阳市好新闻编辑二等奖及全国企业报好新闻三等奖等奖项,同时获评处里的“三八红旗手”。时代浪潮奔涌,2003年,我响应号召,依依惜别心爱的编辑岗位,踏上了一条前途未卜却充满挑战的奋斗新途……
贵钢人的血脉里,天生奔涌着不服输的骨气。对未知的忧惧并未将我淹没,不久,我成功入职一家建材公司。十余载职场砥砺,我不断学习,自我完善,终于成长为公司的中坚力量。回望来路,所有微小成绩的根基,无不深植于贵钢的沃土,无不汲取着两位父亲自幼给予的精神哺育。他们刻苦勤奋、认真踏实的品格,如薪火相传,成为支撑我在职场奋然前行的永恒能量。
大爸爸和小爸爸,已先后于1987年与1999年永远离我而去。那一刻,心似无根浮萍,漂泊无依,痛彻肺腑。父爱如山,他们给予的厚恩,如无声春雨深渗心田;他们的奋斗与付出,不仅照亮了自己的理想航程,更成为我生命长河中不灭的灯塔,辉映着前行的每一寸路途。
谨以此文,致敬我平凡而伟大的父辈!致敬那段热血浸透、奋斗如歌的鎏金岁月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