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虫声新透绿窗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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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孩子的玩闹嬉戏声渐渐稀疏,被大人们高一声低一声呼唤回家了。夜色抖开它玄色的浩大披风,一下子铺满人间。有几粒星子镶嵌在漆黑如缎般光滑的天幕上,像小小的钻石,执着地闪着光芒,与地上的事物遥遥相望。此时,树影幽静,草丛幽静,万家窗户里透出的人间灯火幽静。
一只在墙角树丛里栖身的夏虫,经过长久的沉睡,在此刻已醒来,它做了充分的准备,仍然小心翼翼、羞羞怯怯,开始试探沉寂了一年的嗓音。轻拢慢捻,重整弦调,感觉尚好,片刻试音之后,就找回了昔年熟悉的节奏和音调。
熟悉的虫鸣里有重回人间的自信和喜悦,拿出了看家的本领,要在夏夜的舞台上恣意演奏。更多的夏虫加入到这歌唱的队伍中来,时而悠扬,时而激越。夏虫的鸣唱打破了夜色的静谧,而夜色却更清幽静寂了。
虫鸣如水,漫过低处的草木、摇曳的树影。虫鸣如盛开的茉莉花的芳香,弥漫在一寸寸的夜色里,又沿着夜色,跟着清凉的夜风,跑到人家的窗户边。窗户开着,虫鸣声这会儿却不见了矜持羞涩,像着急与经年的故友重逢,呼啦啦地涌进了人家的屋子里。
我坐在书桌边看书。书桌临窗,桌上的书,书里的字也跳动着虫鸣声。我惊喜起身,如闻故友登门,趴在窗边,左顾右看,无边的夜色里,是无边的沉静悠然。
而虫鸣已上下左右,团团包裹着我,热情地拥抱着我。屋子里无一处不是夏虫的歌唱,幽幽讲述着别后的故事。
“虫声新透绿窗纱。”夏虫清凉的鸣唱里蕴含着古典的诗情和浪漫,让平常人家的屋檐上也弥漫起一层诗意,让平常的夜晚像一首古典的诗歌,有平平仄仄,有匠心安排的韵脚,有回味不尽的余韵。
清凉如水的虫鸣里,人虽然住在拥挤城市里的钢筋水泥建筑中,却会奇妙地觉得自己仿佛在星空下,旷野中。又似待在年少时居住过的乡下小院子里,夏夜,坐在长满树木花草的小院子里,摇着蒲扇,静静地看夜空,听虫鸣,听大人们讲久远年代的故事,听大人们闲话家常。
“船到桥头自然直。”“明天的事明天再说。”“今天过不好,明天怎能过好呢。”想起祖母在夏夜的星空下,在清凉的虫鸣声里,常常说起的一些老话。
经年之后,等我也在生活的大河里浮游时,发现长辈们那些朴实简单的话语里处处都是生活的哲理和智慧。
时光慢悠悠,夏日慢悠悠,虫鸣慢悠悠,心情慢悠悠。那是在素朴的小院子里,我们拥有过的安然静美的生活。
在大自然赠送给人间的诗意里,很多生活的不美好不如意都让它们从心上淡去远走,让生活的美好和称心浮现在眼前,多想欢喜事,少诉苦、少忧虑。此刻,我只想安静地听一会儿如水清澈又清凉的虫鸣,满耳清凉,心思恬静。
枕着虫鸣入睡吧。明天又是新的一天,阳光洒满人间。明晚的虫鸣也会如期而至。明年的虫鸣也会如期而至,虫声新透绿窗纱。该放下的要放下,该释然的要释然。人生的美好在于有那么多美好可以期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