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奶奶的烟袋
在岁月的长河中,总有一些物品承载着我们深深的情感和珍贵的回忆。于我而言,奶奶的那杆烟袋,便是这样一个特殊的存在。它宛如一把钥匙,轻轻一转,便能打开我对奶奶满满的回忆之门,那些与奶奶共度的时光,如潮水般涌上心头。
那是五月的一个下午,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,洒在老屋的院子里,光影交错。我怀着对过去时光的眷恋与对老屋的不舍,决定整理家里的老物件。在一个略显破旧的黑色铁盒子里,我发现了奶奶曾经用过的烟袋。当我轻轻拿起它的那一刻,时间仿佛瞬间凝固,奶奶的音容笑貌如电影般在我脑海中清晰浮现。
这杆烟袋,仿佛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,静静讲述着奶奶的故事。它的烟斗是用黄铜打造而成的,岁月的侵蚀在它表面蒙上了一层墨绿色的铜锈,那是时光留下的独特印记,仿佛在低语诉说着过往的点点滴滴。烟嘴则是由棕黄色的玛瑙石制成,质地温润,触手生凉。尽管奶奶已经离开我们三年了,但烟嘴却依然光亮如新,好像在证明着它曾被主人悉心呵护。连接着烟斗和烟嘴的烟杆,是用大约二十公分长的银色铝管做成的。在过去,奶奶的烟袋杆本是用竹管制作的,然而,生活的波折让它遭遇了不幸,后来爷爷用铝管代替竹管,重新为奶奶打造了这杆烟袋,也延续了奶奶与烟袋之间的不解之缘。
奶奶抽烟的习惯,在那个年代并不常见,但奶奶却抽得悠然自得。在我童年的记忆里,奶奶总是坐在院子里那棵柿子树下的藤椅上,手里握着她的烟袋。她的动作娴熟而优雅,先是从身旁的烟荷包里轻轻捏起一小撮金黄色的烟叶,那烟叶散发着淡淡的香气,弥漫在空气中。奶奶将烟叶小心翼翼地装入烟斗,用拇指轻轻压实,然后拿起火柴,“哧啦”一声擦着,火苗跳跃,照亮了奶奶满是皱纹却又慈祥的脸庞。她微微眯起眼睛,将烟嘴轻轻含在口中,深吸一口,烟斗里的烟叶瞬间被点燃,发出“嗞嗞”的声响,缕缕青烟袅袅升起,萦绕在奶奶的身旁,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。
奶奶的一生,充满了艰辛与坎坷。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,生活的重担如同一座大山,压得人喘不过气来。但奶奶总能合理分配有限的生活物资,让一个八口之家一年四季不断顿,让清淡饮食有滋有味。奶奶用她那瘦弱的身躯,为家人撑起了一片温暖的天空。
爷爷在公社工作,是个热心肠的人,平日里总是乐于助人。有一次,公社的马车师傅运送货物时遇到了困难,爷爷毫不犹豫地前去帮忙,又是装卸,又是搬运,忙得满头大汗。马车师傅为了表达对爷爷的感激之情,特意给了爷爷几斤豆饼和半斤烟叶。在当时,这些东西可都是稀罕物,对于生活困苦的家庭来说,无疑是雪中送炭。
然而,这份善意却引来了一场风波。邻居的三爷爷发现了这件事,出于嫉妒或者其他原因,竟向大队告发了奶奶,诬陷奶奶抽烟是生活腐化,说爷爷买卖豆饼是走资本主义道路。在那个特殊的时期,这样的告发如同晴天霹雳,给奶奶一家带来了巨大的麻烦。奶奶因此受到了批判,她心爱的烟袋杆也未能幸免,被砸断了。看着断成两截的烟袋杆,奶奶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,但她没有过多地抱怨,只是默默地将断了的烟袋收了起来。
后来,爷爷为了让奶奶能继续抽烟,费了好大的劲,找来一根银色的铝管,亲手为奶奶制作了新的烟袋杆。当爷爷把重新修好的烟袋递给奶奶时,奶奶的眼中满是感动与欣慰。她轻轻抚摸着新的烟袋杆,仿佛在抚摸着爷爷对她的深情厚意。
奶奶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记恨三爷爷。她常说:“都是一个村的,抬头不见低头见,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,别总放在心上。”后来,三爷爷生病卧床,身体十分虚弱。奶奶得知后,没有丝毫犹豫,主动让爸爸和叔叔去帮忙照顾三爷爷,自己还带着家里仅有的几个鸡蛋,步履蹒跚地去看望他。当三爷爷看到奶奶带着关怀出现在他面前时,感动得涕泗横流,他紧紧握着奶奶的手,声音颤抖地说:“他婶子,当年是我对不起你,我不该那么做,你大人有大量,还能来看我,我……我真是无地自容啊!”奶奶微笑着安慰他:“都过去了,别再提了,你好好养病,早日好起来才是要紧事。”那一刻,奶奶的宽容与善良,如同一束温暖的阳光,照亮了三爷爷的心田,也让我们这些晚辈深受触动。
爷爷去世后,奶奶的世界仿佛失去了一半的色彩。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,常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,望着爷爷曾经劳作过的地方发呆。后来,奶奶又因为髋部受伤,卧病在床,行动不便。大夫叮嘱奶奶不能再抽烟了,对身体不好。但奶奶总是忍不住时常拿起那杆烟袋,轻轻放在嘴边,虽然不再点燃烟叶,但她似乎依然能从中感受到烤烟的味道,回忆起和爷爷在一起的美好时光。每当这时,奶奶的眼神中总会流露出一丝温柔与怀念,仿佛爷爷从未离开过她。
如今,奶奶也离开了,但她的烟袋却被我小心地保存着。每当我看到这杆烟袋,奶奶那慈祥的面容、乐观的笑容、宽容的胸怀便浮现在眼前。它不仅仅是一杆烟袋,更是奶奶一生的见证,承载着奶奶对生活的热爱、对家人的深情以及面对困难时的坚韧与豁达。它将永远留在我的心中,成为我对奶奶深深怀念的寄托,让我在岁月的长河中,永远不会忘记奶奶给予我的爱与温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