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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深烟火暖
凤凰山的春意总是不动声色地漫上山坡,待人们惊觉时,整片山坳已隐入花红柳绿的帷幕。推窗远眺,连片楼宇的棱角都被新绿柔柔裹住,像是被春风执笔洇染的水墨丹青。在这万物复苏的时节,连市井烟火都沾了三分草木清香。
晨光初绽的街巷,早市喧嚣与人潮涌动编织着城市的晨曲。推板车的夫妻在陡坡前驻足,满载的豆腐、辣椒面在晨露里泛着微光。丈夫弓成满月的脊背抵着车辕,妻子单薄的身影紧贴车板,两人踩着相同的喘息频率向上推移。白纱下漏出的花椒香在清寒中氤氲,恍惚间竟与记忆里故乡的晨雾重叠,那年复一年在砂石路上蒸腾的,是同样辛劳的烟火气。
童年总爱蛰伏在季节的褶皱里。犹记寨前那条向河道借来的土路,汛期涨水时便成了琥珀色的绸带。父亲去镇上卖烤烟的日子,我总在门前老槐树下候着。蝉鸣织就的树荫里,忽见那个肩挎背架的熟悉身影转出山坳,藏青布衫早被汗渍染成深浅不一的云纹。他背在身后的手忽地变出津威酸奶,冰凉瓶身凝着细密水珠,酸甜滋味至今仍在舌尖打着旋儿。
冬日课堂的寒凉原是记忆的显影剂。男孩子们偷藏的“战利品”在课桌下暗涌热浪——废油漆桶改制的火炉里,松脂裹着木炭噼啪作响。铁皮接力的游戏总在老师背身板书时上演,你传我递间,灼热提手烙下的红痕竟成了少年勋章。倒是女孩子们织就的毛线手套,在冻红的指尖开出朵朵山茶,比任何暖手宝都来得熨帖。
农家的孩子早知土地的秘密。暮春播种时节,我学着将玉米秧苗按进湿润的墒沟,稍不留意便折了嫩茎,父亲却只说“苗儿和人一样,总要跌几个跟头”。秋收时,背篓压得脊梁生疼,但看见檐下金灿灿的玉米垛,连汗珠都透着甜味。最念放学后的山野时光,背篓里猪草渐满的当口,总能从岩缝里翻出野莓,紫红浆果在唇齿间爆开的酸涩,竟比糖果更教人贪恋。
炊烟起时,奶奶的木蒸笼总藏着独属我的温柔。山地产不得稻米,那拳头大的白米饭团卧在杂粮饭里,像初雪落在褐土上。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老人佝偻的剪影,却将米香永远烙在记忆深处。而今走过天南海北的餐厅,总寻不回那口柴火蒸腾的质朴甘甜。
少年独居的岁月,铁锅翻炒出生活的棱角。辣椒炝锅的烟火里,土豆片在油光中卷边,就着白饭也能吃出盛宴滋味。周末蹭饭总选堂姐家,重庆姐夫的红油在锅里翻着花儿,毛血旺的麻辣鲜香漫过院墙,连带方言里的热络都成了佐料。那些在灶台前偷师的时光,竟比课堂笔记记得更牢。
岁月如春溪载落花,转瞬已淌过人生半程。高中、大学、工作、结婚、生子……自己的角色不断转变,生活中点点滴滴的甜总让人难以忘怀,看着自己怀中咿呀学语的孩子,胡乱挥舞着软糯的小手,奶声奶气地咿呀声如春日里最轻柔的风,直钻心底。凤凰山的新绿年复一年漫过窗棂,而我知道,那些深藏于烟火褶皱里的甜,终将在某个春日破土而出,温柔接续生命的轮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