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吉牵起缰绳准备往山脚下走，他刚走两步，抓在手里的缰绳猛然被用力拉了一下，多吉只顾低头下坡，根本没有注意白马的动静。等多吉回过头来才发现，白马原地未动，头时不时地向山顶的方向甩着。

多吉又用力拽了一下缰绳，白马还是纹丝未动，他又使劲扯了几下。可是不管多吉怎样扯，白马仍旧站着那里不动。多吉这几天本来就闷闷不乐，被白马一扯，他愈发生气，扬起马鞭就要朝白马打下来，可是最终还是将马鞭停止在半空，任由鞭梢在风里飘荡。白马一向温顺，和自己形影不离，今天这是怎么了？多吉拗不过白马，放弃了拉拽，站在白马面前愤怒地看着它。

秋后的太阳西下得快，多吉出门的时候刚过中午，现在太阳马上就要压下山去。白马和多吉在云背山平整的草坡上投射出长长的影子。

白马的眼睛一直朝着坡顶望着，马蹄时不时刨着地上的青草，多吉似乎明白了白马的意图。多吉上初中的时候，父亲用一头牛和两只羊给多吉换了这匹白马。多吉的父亲识马，他说这马虽然老，但通灵性，而且是走马，骑起来稳得很。

在多吉三年的初中生活里，每天都骑着白马上学回家，寒暑假更是与白马为伴。他们彼此了解就像多年的挚友，多吉家的西面是云背山，山上草肥水美，多吉每天都把白马放到云背山上，傍晚再将它牵回。

这个暑假是多吉初中生活的最后一个暑假，母亲娜仁希望他去旗里读高中、考大学，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，她说，党的阳光普照草原，让我们衣食富足，草原上的男人要像雄鹰一样去外面翱翔，建功立业，报效国家。

多吉从小在草原长大，虽然他也渴望外面的世界，但是在他心底里更眷恋这片生他养他的草原，还有朝夕相伴的白马。一次，多吉和白马在天彻底黑透了还没有回家，母亲站在毡房外焦急地等待，并催促多吉的阿爸去接应一下，阿爸边轰羊群边说：“有白马在他们就安全，放心吧。”

草原上的夜空很低，繁星点点，草原之夜静得让人沉醉。

多吉回到家的时候，母亲正翘首等在毡房外面，急促地问多吉去了哪里，多吉没有回答母亲的问话，只是说了一句：我不想去读高中，我想在草原上骑马放牧。

今天多吉的心情不是很好，他早早来到云背山，在白马吃草的地方躺下，湛蓝的天空、洁白的云朵在他眼里也是暗淡无光。因为早晨阿爸和阿妈聊天，说要杀几只羊，送给在旗里高中教书的远房亲戚，他知道阿妈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去读高中。

多吉拽不动白马，索性绕到白马的另一侧，借着山坡双腿一纵便跨上白马，多吉双脚跟轻轻往白马的前腿窝一磕，白马掉过头，四蹄舒展，朝着云背山山顶奔去。

云背山平缓绵长，在长长的山脊上被踩出一条天然的天路，白马沿着天路一路向西奔驰，在天路的尽头有一处敖包，在那里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。

多吉松开手里的缰绳，任由白马奔跑。初秋时节，空气凉爽，草尖泛黄，马蹄踏上去沙沙作响。多吉伏在马背上，耳边的风呼啸着向后飞去。这像极了武侠小说里面的场景，多吉几天来的郁闷心情也随着风声一扫而光。

白马在敖包前缓缓停住，它向西站立，把头高高昂起，鬃毛在风中飒飒作声。多吉抬眼望去，夕阳把半个天空染成红色，群山起伏，绵延万里，在晚霞的映射下就像泛着金波的苍茫大海，虽然多吉并未见过大海，但是他此刻好想去看一看大海的真实样貌。多吉忍不住高声长啸，犹如武林高手一般气吐万里；白马听见多吉高喊，突然前蹄凌空高高立了起来，嘶嘶鸣叫。就这样，一人一马在高原之巅呐喊嘶鸣，许久方休。

多吉将脸贴在白马的脖颈上，轻轻地拍打着它，他明白了白马为什么要带他来云背山顶了，多吉眼里噙满了热泪。

后来，多吉怀揣着钢铁报国的伟大理想，从万里草原来到渤海之滨，每次给阿妈打电话都会询问白马的事情。娜仁也细心照料着白马，只是她叹息说，白马老了，走起路来很吃力。突然一天，多吉的阿妈打电话过来，说白马不行了。

那天傍晚，多吉的阿爸去云背山牵马，白马硬是不回，吃力地往山顶爬，到达山顶后白马再也站不住了，也再也没有站起来。那天夕阳很美，晚霞在白马眼里映红了半面天，就和那天的一样。

挂断电话，多吉伤心了很久。直至今日，多吉每次看见外面的白马，总会想起家乡的那匹与自己朝夕相伴的伙伴。这二十多年来，他已经成长为一名共产党员。在多吉的心中，始终有一幅白马夕阳的画面，感召着自己以白马之志扬鞭前行在京唐这片热土之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