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芳草地

首钢日报 A04版副刊  首钢职工家属 耿艳菊 2024年10月21日

出楼道口,往左走一百米,再向右,对面有一片绿地,长着青草,也长着几棵树,仿佛被人遗忘了,有一种寂寂然的凄清。忽然有一天却被人记起,不知谁在两棵树上系了根晾衣绳,有时晾着衣裳、被单,有时晾着焯水的豆角、雪菜、蚂蚁菜、萝卜缨。

一根单调的晾衣绳随着四时季节而变幻着品类和色彩,仿佛也有了活跃的生命一般,即使阴天下雨,什么都没有晾晒,它兀自在风里晃悠,也无端散发着生活的亲切气息。

自从树上扯了这根晾衣绳,才忽然发现原来这一片草地是向阳的,采光很不错哩。而且,鸟儿也多了起来,啾啾,啾啾,歌唱的声音随着风的翅膀飞到了每一个寂静沉闷的角落。

有一天下午,终于看见扯晾衣绳的人,是一位头发花白、个子娇小的老太太。她正在收衣裳,刚把衣裳上的夹子拿开,因为风大,衣裳就被风吹跑了,我追上去帮她撵上了衣裳。她的衣裳上有一股好闻的芳香,淡淡的,像薰衣草香。

老太太感激地向我道谢,笑眯眯地说:“是的呢,就是薰衣草香。”老太太话不多,举手投足透着一股子优雅和书卷气。从她简单的话语里,知道了她在一个小镇教了一辈子书,有一个种满薰衣草的院子。儿子一家在这里,非要她过来一起住。她在这里其实有些不习惯,很想念镇上的小院。

老太太的儿子我见过,是位儒雅温和的中年人,天好的时候,他们拿两把折叠椅,母子俩安静地坐在梨花树下,各执一本书默默地看。后来,他又给老母亲在草地边上种了一溜儿薰衣草,还种了两棵桃红。这下,寂然凄清的青草地,一天天热闹起来了。这热闹不是喧闹,而是透着一股子雅的味道,花开得热闹,草长得热闹,热闹落在人的心里却是静的。从这里走,衣裳上也落上了花的芳香似的,风一吹,就更香了。有几个邻居开玩笑说,这老太太整天不说话,却给咱们带来了好风景,把荒草地变成了芳草地。自此,那片绿地就有了名字,我们都叫它“芳草地”。

可惜,好景不长。芳草地又落入了寂然凄清。晾衣绳上没有晾衣裳了,也不见豆角和萝卜缨了。树也没精神,草呀花呀也都无精打采的。这是怎么回事?

好不容易遇上了那儒雅温和的中年人,得把事情问清楚。他儒雅温和地笑笑,里面有无奈,说:“老母亲终究恋着镇上的家,念着她的小院,回去了,欢欢喜喜的。”

不久,芳草地又起了新变化。那里响起了响亮的笑声。晾衣绳上又开始晾起了衣裳,晾起了蔬菜。大家开始注意到芳草地上来了一张新面孔,那是一位六十来岁的阿姨,高高的个子,胖胖的,长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,一开口就先笑起来,见人就主动打招呼,热情开朗。

这位爱笑的高个阿姨姓邓,女儿一家在这里住,外孙女的奶奶上个月回老家了,她就来接替奶奶照看外孙女。“孩子们上班累,不容易,我在老家闲着也是闲着。”说着,她又笑起来。

我们从芳草地边上走,手里拿的东西多了,要是遇上邓阿姨,她一准要来帮忙,你说多少个不用也没用,她就是这么热情的人。她晾晒的蒲公英呀雪菜呀萝卜缨呀,你要赞句好,或者眼神里流露出喜欢,她就会塞到你手里一把。

有人扔了旧沙发和旧椅子在垃圾桶旁,邓阿姨就把这些旧沙发、旧椅子搬到了芳草地。时常有三五老人闲暇时坐在芳草地聊天,他们有说有笑,好像她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,算算,她也不过来到这里才两个月。

邓阿姨在薰衣草旁边种上了一大丛晚饭花,紫红色的花一开,邓阿姨和聊天的老人们就该各回各家,给儿女们去做饭了。

芳草地又热闹起来。这热闹和之前的热闹有些不同,以前是静的、雅的,现在是明快的、家常的,都让人喜欢。

然而,正应了那句话,“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”。两年后,邓阿姨欢欢喜喜地宣布,她要回老家了,女儿一家也回了,亲人们就能在自己的故土团聚了,不用漂泊他乡了。大家为邓阿姨高兴,也有点伤感。邓阿姨性情中人,见大家依依不舍,还买了很多吃食,在芳草地办了一个茶话会,和大家郑重地道别时,眼圈都红了。

邓阿姨一走,芳草地又冷清了下来。清闲的几位老人偶尔到那里坐坐,想起热闹的过往,一时惆怅,又站起来走了。

花开了,花落了。叶绿了,叶黄了。

这天清晨,我从芳草地那走,远远见晾衣绳上晾着什么,有一股喜悦冲出来,我赶紧跑过去看。

竟是一溜儿树叶,像柿子叶一样大的树叶,两个一组穿起来,搭在晾衣绳上,那般整齐细致,一看就是很会过日子的人。

过日子,不就是一个烦恼接着一个烦恼,一个欢喜接着一个欢喜,一个希望接着一个希望吗?

时光之河岸边的芳草地,我们都曾是主人,也都是过客。

芳草地又该热闹起来了。